张家后院。
辛夷进去的时候,三个小的正拿着草料喂驴,那驴拴在柿子树上,三宝摸它脑袋,驴不抗拒还回蹭她,温顺得像只猫儿。
好驴!
辛夷走近摸摸驴脸,笑着让三个孩子去罩房里收拾东西,搬回西厢,安置在她隔壁的耳房。
三宝对她没有戒备,蹦蹦跳跳就去了,大宝和二宝有些迟疑,尤其大宝,站在杮子树后偷偷看她许久……
辛夷没有多给他眼神,径直去忙。
被曾钦达带去开封府前,她把孙家药铺带回的药材都搬回了自己的屋子,那些杂食糖果也塞在里面,没有人动过。
辛夷拿出来清洗干净,拿到耳房给孩子。
“一人两块,不许多吃。”
小孩子牙口不好,吃多了伤牙。但她将“恶毒后娘”腔调拿捏得好,一念和二念不敢动。
三念不那么怕她,快活地拿了糖果,喜滋滋地问:“你为什么会买零嘴给我们?”
“捡的。”
“你骗小孩,糖果才捡不到呢。”
辛夷瞅她一眼,额外多给她一块。
“吃吧。我睡去了。犯困!”
一念和二念看她要走,都不吭声。
三念却突然将糖果塞入嘴里,一把拖住辛夷的袖子。
辛夷揪起眉头,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。
“又怎么了?”
三念咬咬下唇,“你晚上还会看着我睡觉吗?”
这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的,让辛夷很难说出拒绝的话,可……想到张小娘子的人设,她又不想崩得太快,给孩子太多的期待。
她不属于这里,指不定哪天就走了。
倾付太多的感情,对她、对孩子,都不是好事。
“你要有事,就喊一声。我听到了,自然会过来。听不到,那就没办法了。”
辛夷不带情绪地说完,不敢看三念小脸上的失望,扭开头就走。
一念却突然开口。
“是你干的,对不对?”
辛夷不解地回头,“什么?”
一念沉着眉,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。
“你给三妹妹服了睡觉的药,让二婶误以为三妹妹中毒了,这才大着胆子带人来捉你……”
辛夷一怔,冷声嗤道。
“笑话!下毒的人,是你二婶,救你三妹妹的人,是我。误打误撞罢了。小兔崽子,你倒怪起我来?”
一念看着她不说话。
半晌,默默躺下去,拉上被子盖住自己。
他没有吃糖。
二念也没有,将糖果偷偷塞入被子,扁了扁嘴,便小声嘀咕,“我就说嘛,坏女人就是坏女人,没有被水鬼变好。”
三念瘪着嘴,几乎要哭。
辛夷垂下眼皮,淡淡地说:“吃完去漱口,把牙齿洗干净才准睡觉。”
三小只默默不语。
辛夷哼声。
“还有,叫我知道谁偷吃,仔细他的皮。”
凶巴巴说完,她调头离开耳房。
心下却不免唏嘘。
张巡的三个孩子,脾性不同,却各顶各的漂亮。老大稳重有心计,老二机灵鬼点子多,老三单纯乖巧,属实招人喜欢。
如此看来,他们三个的娘周忆棉,定是个十分好看的女子,不然也生不出这么漂亮的孩子,更不会被张巡惦记到死——
张小娘子输得不冤。
……
次日清晨醒来,空气里满是纸钱的味道。
三念还在熟睡,一念二念两个早就起来,被刘氏抓去张巡的灵前磕头烧纸去了。
辛夷简单地梳洗一下,拿个竹篮走过去叫他们。
“你们跟我来。”
刘氏回屋补眠去了,张正祥坐在堂屋前用竹片剔鞋上的泥,看她带着孩子要出门,沉下脸喝道。
“又要野到哪里去?广陵郡王说了,不许你离开张家村。你是和水鬼案有干系的人——”
“采药。”
“大字不识得几个,采什么药?”
辛夷冷刺刺地笑。
“不然你给银子,请个郎中来给你孙女瞧病?”
刘氏当家,把银钱抠得死死的,张正祥平常去虹桥边吃花酒都挪不出银子,哪有钱给孙女看病?
他看着辛夷冷淡的脸,最终只得哼唧一声。
“丧门星。不许走远听到没有?要再敢逃,腿给你打断!”
……
辛夷没理这死老头。
她其实不缺药材。
在孙家药铺抓了好药,又带回一堆“次品”。虽说掌柜的被她狠批了一通,但只要去除杂质再加工,药效影响不会太大。
她现在,只想弄明白一件事。
这张家村到底犯了什么煞气?
为什么出生的孩子都带缺陷?
为什么会有人陆续投河?
张家村有一百多户,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大范围作案,是如何做到的?
辛夷思考过,下毒是胎儿致畸的最可能途径,但她能想到的,官府自然也能想到……
这么久没有破案,可见下毒手段极为隐蔽。
辛夷想,如果不弄清楚这件事,傅九衢一定会把她当成头号嫌疑犯,这穿越之旅可就不美了。
当然,辛夷也有别的心思。
《汴京赋》里的药草采集,也是她的设定。她知道哪里会产出什么药材,出去挖点值钱的药,也可卖点钱做穿越资本。
辛夷带着两个孩子穿过田梗,一路沿着水渠往上走。
眼前,一座座房舍错落在汴河边,阡陌相通。芭蕉竹木、农作田埂、水渠木岸,一副北宋农庄的景象。
美!
剧情脚本虽然是用脚写的,但景色却是真美。
可惜的是,不知是游戏有了变化,还是时节不对,哪里有什么值钱的好药材?
辛夷左顾右盼,两小只便跟着她,不时交换视线。
“看什么?”辛夷突然回头。
二念吐舌头,“你怎知我们在看你?”
“哼。我后脑勺长眼睛,别背着我搞小动作。”辛夷看一眼孩子,一条腿刚要跨过水渠,突然被水渠边灌木丛的植物吸引过去。
马钱子?
怎会有马钱子?不应该呀。
辛夷将竹篮换到左手,跨过去用镰刀勾住枝条,正想拉下来细看,背后传来吆喝。
“张家崽、张家娘,脱了裤子去撵狼……”
辛夷收手,转头看过去。
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站在水渠边,怀里抱着一把手削的竹剑,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,眼里有超乎年纪的恶意。
小兔崽子。
脱了裤子去撵狼,这是损他们又不要脸又不要命呗?
“不许胡说!”一念本能地护着弟弟,站到二念前面,握着小拳头,气急地指着那男孩儿。
“铁蛋,你再说我娘的坏话,我便打死你。”
铁蛋哈哈大笑,“小野孩子生气了。村里谁不知道,你们兄弟两个是小王八,野孩子,是你娘大肚子带来的拖油瓶……”
欺负孩子的铁蛋姓吕,是张家村少有的外姓人。二念说,吕家有一个在汴京城里做大官的亲戚,所以才那么跋扈嚣张,但孩子说不清楚那个亲戚是谁。
辛夷不以为意。
张家村离汴京城这么近,谁家还找不出两个汴京的亲戚来?
辛夷看了看阴雨绵绵的天空,将镰刀递给一念。
“去,揍他。”
一念愣住,呆呆看着她。
辛夷皱眉叉腰,“打不赢不许回来。”
五岁的小孩子太瘦弱了,步子迈得慢,握着镰刀的小手不停地抖,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。
辛夷看向激动的二念。
“愣着干什么,不是挺能耐吗?又会抓老鼠又会吓人的。帮忙去啊。”
二念:“我没有镰刀……”
辛夷努嘴看着铁蛋身后的小土坡,漫不经心地道:“用脑子。”
二念眼睛一亮,聪明的领悟到了她的意思,一边跑开一边回头,“你不要走,就在这里好吗?”
辛夷黑着脸:“我才没空管你们,自己的事自己解决。”
铁蛋原以为辛夷要动手,正想喊家里的大人,哪料她拎着竹篮就转身走了,不由大笑起来。
“张一念张二念,没爹没娘的野孩子,你后娘巴不得你们死呢。过来钻我的裤裆叫一声爷,我来给你们当爹如何?”
一念小脸涨得通红,回头看看越去越远的辛夷,双眼通红,一股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火气和勇气,支配着他举起镰刀,朝铁蛋冲了过去。
“我要杀了你。”
这孩子生起气来,目光比刀子还利,铁蛋拿木剑比划着,一边吐舌头嘲笑一边后退着奔跑,恰好二念从土坡绕过来,自上而下猛一把推他。
扑嗵!
铁蛋掉入水渠,传来杀猪似的嚎叫。
……
辛夷没有走远,就站灌木丛后,见状伸个懒腰走出去,看那两个小包子还呆呆站在渠边发傻,冲过去拎了人就走。
“看什么看?小心人家回头赖你们推人下水。走,回家去。”
恶毒后娘人设不崩。
两小只看她脸色,默不作声地跟上。
二念突然问:“铁蛋会不会有事?”
水渠是灌溉用的,家家户户都引入家中,取水盥洗,渠身不及铁蛋的肩膀高,哪会有什么事?最多有点擦刮,算是给那兔崽子的一个教训。
“你们想不想他有事?”
“想。”两个小的异口同声。
“那他死了不是更好?”辛夷故意说。
一念皱着眉头不说话。
二念想了想,“我讨厌铁蛋欺负我们,但我不想他死。”
辛夷尚未说话,便听到水渠边传来一阵哇啦哇啦的哭声,洪亮又精神。
铁蛋已经湿漉漉地爬上来了。
辛夷唇角弯弯:“没事了,死不了他。记住了,下次他再敢欺负你们,就像今天这样,想法子欺负回去。”
二念瘦小的脸蛋,突然灿烂起来,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。
“你好似没有那么坏了,你肯定是水鬼,对不对?”
辛夷: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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